作为王灵台的临床学术继承人，祝峻峰及团队人员挖掘、继承海派中医肝病专家的经验，将上海市中医医院肝病科推上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他认为，肝脏是沉默的器官，各种慢性肝病可全无症状而发展为肝硬化，有些症状往往是非特异的，平时生活中出现的蛛丝马迹一定要引起重视。

身体周刊记者 肖蓓

祝峻峰

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上海市中医医院肝病科主任，中西医结合肝脏病学家博士生导师王灵台教授临床学术继承人，上海市中医药专业委员会肝病分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医师学会消化病分会委员、中华中医药学会肝胆病分会委员。

提起中西医结合治疗肝病，中西医结合肝脏病学家王灵台教授是公认的权威。作为王灵台的临床学术继承人，祝峻峰及团队人员挖掘、继承海派中医肝病专家的经验，将上海市中医医院肝病科推上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使之成为集临床、科研、教学为一体的中西医结合肝病专科。

祝峻峰擅长肝硬化腹水、晚期肝癌、乙肝、丙肝中西医结合抗病毒治疗、肝炎后综合征、脂肪肝、免疫性肝病等慢性肝病的中西医结合治疗。他说，“在西医大背景下，中医能做什么，定位在哪里，中医何时参与，疗效如何？除较公认的免疫调控、抗肝纤维化领域外，其实，中医在肝病防治方面仍可以作一些工作，临床疗效是核心，当务之急是要在名老中医的学术经验的挖掘、整理、传承、创新、传播上下功夫。在临床基础上进行科研，用现代研究方法来研究，对传统医学经验加以验证推广。”

肝硬化腹水内外治

肝硬化腹水是肝硬化失代偿期最常见的临床表现之一，属中医“鼓胀”、“肿胀”等病的范畴，以“腹大如鼓，皮色苍黄，腹部青筋显露”为特征，为中医四大危重症之一，临床发病率较高，预后较差，治疗甚为棘手。

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上海市中医医院涌现出朱彬彬、韩哲仙、莫锦明等善治血吸虫肝硬化腹水肝病专家，因擅用峻下逐水之法而别树一帜。

随着时代变迁及疾病谱的改变，肝硬化腹水的治法也发生了变化。王灵台教授指出，目前肝硬化患者多源于病毒性肝炎，感染疫毒是肝炎后肝硬化的主要病因，疾病进展到肝硬化腹水阶段，必然伤及脾肾功能，影响正常水液代谢功能，加之气滞、血瘀、湿阻、水停等多种致病因素协同作用的结果。肾为水脏，而内寄元阳，元阳亦称少火，少火生气，脾土有赖肾阳之温煦，肾阳不足，脾阳亦虚，旋运随之失职，脾不制水，肾难主水，气不化水，水湿停滞，溢于外则浮肿，郁于内则中满。

王灵台教授指出肝硬化腹水早中期以肾阳亏虚为主，提出温肾健脾为主，佐以活血利水的治疗原则；对于疾病晚期，则出现“久病及阴”的肾阴亏损证候，故提出滋阴补肾运脾，活血利水的治则。倡导量正气与水邪多寡， 定扶正逐水力度；扶正不可峻补，逐水当求平和；当权衡缓急标本， 以扶正为常法，逐水为权变。强调不能只局限于“水”的增损，务必发挥“整体观念”的优势，着眼于提高生活质量和改善预后。

结合导师王灵台教授临证经验，祝峻峰整理出 “三治二防”的肝炎后肝硬化腹水治疗方法，即治病毒、治病理、治并发症；防复发、防癌变等并发症。这套方法在国内核心期刊首次发表并推广，临证用五苓散、防己黄芪汤、茅根鸡金汤等方药增减，不仅疗效持久可靠，复发率低，还能减少电解质紊乱、肝性脑病等不良反应。

水臌贴是王灵台教授结合中药经络学穴位外敷法的优势，研制出的具有温阳健脾，活血利水功效的外用肝硬化腹水药物，祝峻峰在上海市卫计委资助下进行了相关临床研究，研究结果表明，治疗组（水臌贴联合西药组）总有效率为79.63%，明显高于对照组（基础西药组）的66.04%，同时，在中医证候和临床体征（尿量、腹围、体重）的改善方面，治疗组亦优于对照组，可通过调节肝脾肾三脏之功能，激发人体正气，增加肾脏血流，改善微循环，降低门脉压力等而发挥持续效应。

目前在上海市中医药三年行动计划项目（2014-2016）上海市中医、中西医结合临床重点扶持项目资助下，祝峻峰将外治剂水臌贴采用主穴（神阙）及配穴（足三里）相结合的穴位敷贴疗法，联合针灸、中药灌肠等中医特色疗法及抗病毒、常规西药治疗、腹水超滤浓缩回输，形成肝炎后肝硬化腹水（水臌病）一体化内服外治分阶段辨证论治的中医特色诊疗方案。

课题联合曙光、龙华、公卫三家三甲医院通过大样本多中心随机的科学研究，建设完善优化肝炎后肝硬化腹水的诊疗途径和信息化专病诊疗模式。整理、挖掘海派中医肝病著名专家的经验和学术思想，同步编著海派中医（1900-1950年）论治肝硬化的经验，并开展全国名老中医（肝病）学术交流会暨海派中医肝病继承与创新学习班，率先在国内逐步推进中医肝病流派工作，完成学术传承队伍的培养和扩大。

防治肝癌三部曲

世卫组织报告指出，中国肝癌发病率高居全球之首，每年新发和死亡患者约占全球总数的一半，这为中国肝癌防治敲响了警钟。

目前，中国肝癌的发病率为25.7/10万，成为死亡率仅次于胃癌、肺癌的第三大恶性肿瘤，高发年龄在40岁以后，50-60岁是高发年龄段，以中老年居多。临床研究发现，85%的肝癌和乙肝有关。肝癌发病隐匿，侵袭性高、生长迅速，大多数患者就诊时已是晚期，不合适做手术。

基于肝癌的特点，结合中医“治未病”的理念，祝峻峰指出中医药在肝癌领域形成系列性治疗体系，体现在以下三点：预防或阻断肝硬化向肝癌的进展；肝癌治疗后的减毒增效；预防肝癌治疗后的复发，改善肝癌患者的预后及转归，提高生活质量。

“肝炎——肝硬化——肝癌”三部曲发展，因此，在治疗肝硬化的基础上就要积极预防肝癌的发生，尤其是有预警信号的患者，如年龄超过40岁、高病毒载量、甲胎蛋白轻度升高、肝癌家族史、合并两种及以上的肝损害等。对于这类患者，在养阴软坚散结的基础之上，祝峻峰常用健脾补肾、佐解毒抗癌药物，以预防或阻断肝硬化。

明确诊断肝癌的患者，在进行相应治疗，如手术、介入，或化疗等后，患者都会发生或多或少，或轻或重的不良反应，如血细胞减少、脱发、胃肠道反应等，此时辨证应用中药进行干预，可达到减毒增效的目的。临床上，祝峻峰多辨证应用太子参、生黄芪、鸡内金、炒白芍、女贞子等。

在现代医学治疗肝癌的基础上，中医药也可发挥积极作用，此时可应用增加机体的免疫功能，联合具有明确抗肝癌的中药，临证善用健脾补肾中药，多加用白花蛇舌草、半边莲、半枝莲、田基黄等具有明确抗肝肿瘤的药物，可有效降低肝癌的复发率，有效延长患者的生存期。

祝峻峰说，“现在迫切需要把临床成果向科研成果转化，目前正在进行系统性回顾性研究，探讨中医药对肝癌患者生存率及生活质量的影响，拿出可靠、翔实的数据，使更多的患者受益。”

临床中，很多女性在偶然体检或其他疾病化验时发现碱性磷酸酶（ALP）或r谷氨酰转移酶（r-GT）升高，多误为“没关系”或者“可能是胆囊炎、胆石症”等引起的，而放弃进一步明确病情，其实，即便此时没有任何症状，也可能是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PBC）。

肝脏是沉默的器官，各种慢性肝病可全无症状而发展为肝硬化，有些症状往往是非特异的，平时生活中出现的蛛丝马迹一定要引起重视。临床表现典型者，诊断多无困难，但此时病情多属晚期，故早期诊断是决定治疗成败的关键。

近年来，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作为一种自身免疫性肝病逐渐受到重视，这是一种发生于肝内小叶间胆管细胞的慢性胆汁淤积性肝病，女性易患，血清抗线粒体抗体阳性对该病诊断具有特异性。中医并无PBC的病名记载，祝峻峰认为此病的病因可论及外感湿邪、饮食失宜、情志失调、劳倦内伤以及禀赋不足几方面，病位可论及肝、胆、脾、胃、肾等脏。

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为本虚标实，本虚以肝肾阴虚为主，标实以肝胆湿热为主，并夹气郁、血瘀等。古代医家经验曾记载， “血瘀在内，则时时体热而发黄。”如《临证指南医案》），系统提出这种疾病属本虚标实之证，虚实兼见又以脾胃气虚为病变中心，并贯穿于疾病的始终。

这种疾病的治疗较为棘手，病因病机复杂，祝峻峰根据“起病气结在经，久病血瘀入络”，“治黄必治血，血行黄易却”以及王灵台教授认为与肾（激素）相关，应用“补肾柔肝、祛瘀通络”的治法，临证用鳖甲、生地、太子参、白芍药等药物，常获良效。

“五步走”治脂肪肝

脂肪肝是指由于各种原因引起的肝细胞内脂肪堆积过多的病变。在中国，脂肪性肝病是仅次于病毒性肝炎的第二大肝病，已被公认为隐蔽性肝硬化的常见原因，严重危害公众的健康。其临床表现轻者无症状，重者病情凶猛。一般而言，脂肪肝属可逆性疾病，早期诊断并及时治疗常可恢复正常。

脂肪肝的临床表现多样，轻度脂肪肝多无临床症状，常于体检时偶然发现；中、重度脂肪肝有类似慢性肝炎的表现，可有食欲不振、疲倦乏力、恶心、呕吐、肝区或右上腹隐痛等。肝脏轻度肿大可有触痛，质地稍韧、边缘钝、表面光滑，少数病人可有脾肿大和肝掌。

脂肪肝表现多样，遇有诊断困难时，可做肝活检确诊。近年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高脂肪高热量膳食结构、多坐少动的生活方式、肥胖症、长期嗜酒、饮食不当、其他疾病诱发（如2型糖尿病）、误用药物成为引起脂肪肝的高危因素。

祝峻峰说，中医根据脂肪肝临床症状的不同，病症结合，认为主要发病源于内因、病理产物及其相互作用：脾失健运，或肝胃不和，或肝肾亏虚，导致脾虚湿困，痰瘀阻络、痰湿内阻之病理产物，在其相互作用而痰瘀互结、气滞血瘀、瘀浊内滞等作用下形成病症。

中医认为，脂肪肝是肝脾不和、痰浊内阻的一类本虚标实证。因此，对于该病的按摩治疗不离肝脾二经。手法上选用按摩八法中的“和”法，以柔肝、养血、解郁行气的腹部手法为主，平补平泻，推摩点颤诸法并用。考虑到足少阳胆经独具和解之功，调枢中焦，故又将胆经作为治疗中的重点，选取相应的穴位和循行脉位，从而达到运化疏泄相应、气血刚柔相济的效果。同时，遵循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思想，在上述基础手法上，根据病人体质、舌、脉等情况，辨证加减相关治疗穴位和部位。常用穴位如期门穴、肝俞穴，经常按摩可增强肝脏功能，促进肝脏的代谢功能，对缓解脂肪肝具有很好的效果。

祝峻峰根据上海市中医药“三年发展行动计划”要求，实施中医综合特色治疗“五步走”，为一些脂肪肝基础治疗（饮食运动）配合度欠佳的患者，提供全新的治疗方案，即从主动（管住嘴，迈开腿）为主转变到以被动为主的治疗模式，结合中医经络理论，制定治疗脂肪肝“五步走”整合治疗方案，达到“让女人更苗条，男人更强壮”的目的。

具体如下：第一步，穴位刺激疗法；第二步，中药透药；第三步，中医热疗；第四步，经络穴位疗法；第五步，中医养身，并配备专门的营养师及治疗师，使治疗兼顾舒适和有效。

在中西医结合抗病毒治疗病毒性肝炎方面，祝峻峰也有丰富的经验。目前，抗病毒治疗已成为慢性乙型肝炎和丙型肝炎的核心治疗，长疗程、优化治疗是抗病毒治疗的策略。随着治疗时间的延长，药物不良反应、耐药率、应答率等问题一直困扰着临床一线医生和患者。中西医从不同角度发挥作用，中医药在提高机体免疫力方面具有独特优势，而慢性病毒性肝炎迁延难愈的主要原因多源于机体免疫功能紊乱，造成应答率下降，继而，不得不增加疗程来提高疗效，这样必然造成耐药率和不良反应增加。

在上海市卫计委和上海市中医药发展办公室课题资助下，祝峻峰正在进行积极临床研究，健脾方联合IFNα-2b治疗HBeAg阳性慢性乙型肝炎的临床研究，初期研究结果显示健脾方能有效提高HBeAg阳性慢乙肝患者的综合疗效，提高IFN α-2b的应答率；降低患者ALT和HBV-DNA水平，提高HBeAg阴转率，并能有效降低IFN α-2b治疗过程中的不良反应发生率。

接下来，祝峻峰还计划进行相关基础实验研究，探讨中医药在病毒性肝炎治疗过程中“增效减毒”的机理，为下一步研究提供坚实的基础。

脂肪肝会不会发展为肝硬化？

身体周刊：哪些人群高发脂肪肝？祝峻峰：据临床调查，脂肪肝在以下人群中相对高发：其一，嗜酒者；其二，年长者；其三，肥胖者；其四，喜荤者；其五，少动者。

由此可知，相对来说多坐少动，工作压力较大且生活习惯不健康的青壮年、中年人士以及新陈代谢功能逐渐衰退、运动量少易发生脂肪堆积的中老年也属于脂肪肝相对高发人群。以40-50岁最为多见。营养过剩或营养不良，以及长期过量饮酒或酗酒和过食肥甘厚腻的高脂膳食等均可诱发脂肪肝。

身体周刊：脂肪肝对身体的危害性有哪些？长期脂肪肝会导致什么后果？

祝峻峰：早期脂肪肝症状不明显；但是一旦脂肪侵入到肝细胞内，患者转氨酶就会升高，肝功能受到影响，会出现疲乏无力、食欲缺乏等症状，如果持续发展下去，可能会形成肝硬化和肝癌、胃肠消化功能下降、心脑血管疾病、视力退化及维生素缺乏等疾病。

脂肪肝如能早期诊治，可完全恢复正常。但是如若任其发展，则可发生脂肪型肝炎、肝硬化以及相关并发症。因此，脂肪肝需要及时诊治。

脂肪肝早期患者在医生的指导下，可通过控制饮食、降低体重，适度运动及行为疗法等多种方法，使得病情缓解或好转，甚至临床获得治愈。

非酒精性脂肪肝病程相对较长，一般呈良性发展，但有30%左右病例会发展成脂肪性肝炎，而后者的15%~50%有肝纤维化，5%~25%可发展为肝硬化。

酒精性脂肪肝患者如能戒酒，预后尚可，但如果持续饮酒，则可在数年内出现肝硬化。如得不到有效治疗，脂肪肝发生纤维化的概率高达25%，约2%~8%的患者可进展为肝硬化。

身体周刊：脂肪肝如何自我调整？

祝峻峰：清淡饮食；加强运动；综合治疗；长期坚持，养成良好的生活及饮食习惯；调整舒畅心态，定期随访复查。

起居有规律，勤劳，调养良好的心理状态，听听音乐；避免劳逸太过，避免快速过度减肥，避免应酬频频，避免压力焦虑紧张心态，避免熬夜，保证科学睡眠

善治“中医病症”

自从上世纪60年代，韩哲先、朱彬彬在上海市中医医院成立肝病门诊以来，已经走过了五十余年的历史。历史沉淀厚重，病人也很多，但几十年来在上海及国内影响力较低，在医院的决策下，作为科室主任的祝峻峰全面负责，提出处理好历史与发展，临床与科研、个体与团队三大关系。

院方请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肝病专家组组长王灵台教授全面指导、坐诊，参与成立二级学科肝病科，使之成为集临床、科研、教学为一体的中西医结合肝病专科。同时，因韩哲先是海派名医丁甘仁学校毕业的学生，上海市中医医院肝病科成为2012-2014年上海中医药三年行动计划海派中医丁氏内科传人韩哲先肝病分基地。

祝峻峰在整理、发掘名老中医的学术经验的同时，也逐渐形成自己的学术专长，就是善治“中医病症”。

祝峻峰说，鉴于中医学形成之初，多以“症”代“病”，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和中西医结合医学的崛起，目前存在中医和现代医学偏倚和重叠的方面，而中医在此方面可以做一些工作。

临床常见一类患者，身体某个方面不适，甚至多个方面不适，前往多家医院进行多方面的检查，各项检查结果均显示正常，现代医学把这类情况称为“亚健康”，没有较好的治疗方案。此时如果进行中医的“望闻问切”，可以诊断为某种病（症）。

对于这类人群，虽然现代医学各项检查结果均正常，但多有各种疾病的前兆，身体不适仍然会造成生活质量的下降，精神压力的增加，有治疗的必要。此类情况被称为“有症无病”，中医药在这类病情中疗效甚佳。因为此时病情轻浅，病机简单，辨证治疗后常获良效。

还有一种情况与此相反，比如很多慢性乙型肝炎病毒感染者，虽然病毒复制指数很高，有些肝功能指标升高，甚至已经发展到肝硬化阶段，但身体无明显不适，就连舌苔脉象也无异常，这类情况称为“有病无症”，这时要借助现代诊断技术明确诊断，结合微观辨证进行治疗，达到增效减毒的目的。